过不多时,姚鹏的身影又出现在视线之中:同志们,安顿好之后就赶快休息,今天晚上有一个特意为了你们而举行的晚会,很多领导都要来呢,有重要的报告听,到时候一定要精神饱满地参加啊!
他这几句话一说出来,本来谈天正热闹的窑洞之中更加沸腾,就好像油锅之中丢了一根燃着的火柴,简直是亢奋了:
什么为了我们,要专门开晚会
领导也要来吗会看到主席吗还有朱总司令呢
啊呀如果主席问我话,我要怎么样回答呢姚同志,你见过主席吗和主席说过话吗
一堆问题涌向了姚鹏,姚鹏难以一一回答,只得笑着说:你们在延安住久了,总能见到主席和朱总司令的,都是很亲切的人,人民的领袖就是这样的,不是高高在上当官的,好了,现在休息一下吧,不要到了晚会上打瞌睡。
给他这样打趣了两句,这一个窑洞中的青年女子们便也勉强镇定了一些,看着他离开了,便纷纷躺倒在土炕上:
啊哟,方才还不觉得,这时候躺下来,才觉得骨头酸痛呢!
都是在车上颠的,我好在是不晕车,小高把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,实在是辛苦。
可得好好歇一歇,否则到了会场上真的打瞌睡,可是很给人取笑的啊。
黄幼蕊也很疲倦了,虽然来到延安十分兴奋,不过体力毕竟消耗相当大,这个时候逐渐平静下来,便觉得上下眼皮变得沉重,有点想要睡了,只是她翻了几个身,终究睡不着,土炕太硬了,炕上只铺一条席子,自己随身没带着被褥,背包里只是几件衣服,况且大脑神经虽然已不再激烈波动,却依然轻轻地颤动,让人一时难以入睡。
她就这样翻来覆去,过一阵终于昏昏沉沉,正在仿佛要沉睡的时候,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大声喧哗,便将她惊醒了过来,从窑洞的门向外望去,天色已经暗淡下来,是要开晚会的时间了,许多人在外面奔走,于是黄幼蕊便与女伴们一同起了身,抹了一下脸,便随着人流往礼堂走去。
这一个晚会,这一群新到的青年学生给安排在最醒目的座位,一个看起来是高级干部的人上台讲话:同志们,欢迎你们,来到革命的圣地!你们都是中国最有志向,最有朝气的热血青年,大江南北的爱国者来到这里,只有一个目的,就是抗战,就是革命……
黄幼蕊与其她人一样,坐在板凳上,仰起脸出神地听着,大家都非常激动,尤其是女学生,从没想到自己能够受到这样的重视,给人如此瞩目,尤其报告内容又是如此鼓舞人,能够来到延安的人,都是中国最进步,最有为的,这让自己血管中的血液开始沸腾,只觉得胸中有无尽的热情与力量,就在这一刻,自己情愿献出所有的一切,只为着理想。
当夜,欢迎会一直持续到很晚,大约一直到午夜的样子,这才散去,回去窑洞的路上,黄幼蕊紧贴着张淑兰走着,两个人手臂挽着手臂,很亲切地说着话:幼蕊,你看,这天上的月亮多清啊!
张淑兰仰着头,望向夜空,那里挂着一枚半圆的月亮,非常的清,非常的白,而且不知为什么,显得格外的大,仿佛比起别的地方来,格外的挨近人。
黄幼蕊轻轻地说:延安的天与别处不一样,月亮也和别处不同,在我的家乡桂林,虽然人家都说山水甲天下,可是我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的月亮,简直不想回去睡觉,就想在这里看月亮。
张淑兰噗嗤一笑:真是孩子话,已经半夜了呢,再不睡,明天早上怎么起得来听说在延安,清晨起不来床,是会给人嘲笑的。而且到了明天,我们就要想一想,自己将来要怎么样,我们都是来这里读书的,要进哪所学校学一些什么将来为抗战做哪些工作我想进抗大。
黄幼蕊两只脚在地上走着,双眼依然望着月亮,悠悠地说:我也想去抗大,不过那样的地方,不是我这样的人能够进去的吧所以我想,还是先试试报考女子大学。
淑兰姐是读过大学的,虽然因为抗战而失学,不过她的学识比自己丰富得多,又参加过工合运动,进入抗大应该是够资格的,然而自己只刚刚读了中学,哪里能进抗大呢
张淑兰微微一笑,说道:女子大学啊,那也是很好的,延安的女子大学,一定与外面的不一样,不是只教一些无用的才艺,为的小姐们将来好去当太太,延安的女子学校,应该会教给我们自立的本领,未来成为堂堂正正的人,而不是人家豢养的金丝雀。
黄幼蕊叹了一口气:姐姐啊,金陵女子大学听说是很好的,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。
因了抗战的严峻形势,国民政府已经迁去了重庆,金陵女大自然不能继续留在南京,据说已经与男校合并了,还有东吴女大也是类似,茫茫中华,放眼四顾,居然难以找到女子求学的地方,当然也是可以进入男女混校的大学,但那些学校毕竟不是专门为了女子而设,本来是男子的地方,女学生只是附带,难免感觉落寞,只觉得中国之大,却没有一个属于女子的学问殿堂。
因此在这样的时局之下,延安能够创办一所专为女子修业的学校,怎么能不让人振奋向往呢可见延安是当今中国最为光明的地方,是□□的希望所在。
两个人又走了一段路,随意漫谈着,张淑兰忽然说道:我要把名字改掉,‘淑兰淑兰’,一听就是一副贤良淑德的小姐太太样,仿佛脑门上顶了一个牌坊,我要打破旧社会,就先从自己的名字开始,刚刚想了一个名字,叫做‘朝旭’,朝阳的朝,旭日的旭,我们女子,是东方的朝阳旭日,要照亮天地的,今后我就叫‘张朝旭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