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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 出走桂林(第2页)

唯独一点略有些可惜,就是人偏瘦了些,看那面色不是很好,黑黄黑黄的,血色不很充足的样子,想来是这抗战的日子艰苦,所以便辛苦成这样,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,看她如今的这身装扮,小有家底的,多喝一点滋补的汤水,过得三个月两个月,也就调养回来了,依然是个光鲜水灵的美人,只要不是肺痨之类要命的病,那可是无论怎么补养,都不成的了,实在令人感叹,不过看她并不像这么福薄的样子。

黄菲微微含笑,与这人谈着天,把这几年桂林大小事都打听了一番,到了第二天,便出门寻找工作,先去报社,问需不需要速记的人手,回来路上又问了学校,还有医院,这就显出当初在女大,多门功课旁听的好处,黄菲对医疗护理也知晓一点皮毛,虽然比不得卫生学校的学生,人家毕竟专门学习六个月,但黄菲对于医药,多少知道一点。

一边寻觅职业,黄菲一边就找寻房屋,把义学巷、厚富街等等几条街都看过了,最后终于还是定在了桂花街,虽然已不再是从前的清静,况且价格也高了,不过道路整修了,路面宽阔,有林荫树,还栽植了一些桂花,是以桂花街如今名副其实。

黄菲爱这里的雅致,所以当她找到一间小房——其实也是一座二层的小楼,只是实在纤细,瘦瘦长长的一条,夹在两栋洋房中间,一层是厨房,经过一段狭窄陈旧的木楼梯,可以上到二楼卧室——虽然房屋破旧,里面布置简陋,只有一张光板床,一个旧木桌,一条板凳,一口旧衣柜,她也定了下来,当天便搬出了客栈,住来这里。

到了这时候,住屋的事情解决了,黄菲在桂林,终于有了一个安定的栖身之所,只是让她依然焦虑的,是直到如今,职业都没有眉目,报社明说不肯录用她,学校那里没有位置,医院进入无门,就算是公司里的会计职位,也没有空缺,黄菲内心焦灼,自己手边虽然还有一些钱,但是像这样坐吃山空,实在太令人仓皇。

得说这一回黄菲的出走,与上一次去延安不同了,她是大包小包带了许多东西出来,还有两只藤条箱,都放在第二辆人力车上,所以黄菲如今,是小有家当的。

只是再怎么样眼前不虞匮乏,终究只是暂时,生活倘若要长久过下去,就必须有一个来源,否则就只是一天天消耗,那感觉太使人心慌,所以到了这时候,黄菲一咬牙,干脆走进了百货公司,这种状况之下,无论怎样的职业,自己也要做了。

百货公司里面的职位,倒是还算相对好谋求,黄菲到了经理室,经理一见她,只看了两眼,便肯答应录用:皮鞋那里刚好缺了一个人,突然辞工走了,你这便可以顶上,回头买一支口红。你的行头是可以的,头发有些短,戴一个发夹,擦些粉,再打一点口红,直接就可以去站柜台,明天就来吧。

皮肤是粗糙了一点,面色也不太好,不过经理阅人无数,晓得这是个美人胚子,脸色上可以用脂粉遮掩,保养一阵,准定是个抢眼的。

黄菲于是回到家中,便从箱子里取出一支口红,一盒香粉,又去街上买了一枚发夹,第二天早上,洗脸之后,对着镜子,先用粉扑扑了脸,又淡淡地在嘴唇上涂了一层唇膏,再然后,齐耳短发的鬓边戴了发夹,便去了百货公司的皮鞋柜台,售卖小牛皮鞋,都是进口的高档皮鞋,她是专卖男鞋。

要说桂林,抗战之中作为大后方的这几年,各地有钱的没钱的都涌来这边,市面上居然有一种出乎意料的繁荣,苏杭铺子、烫发店、西菜馆,纷纷开张,还有自己供职的这一家公司,专卖舶来品,欧美的西装皮鞋、手表、香水化妆品,摆满了柜台,到了深秋时节,海虎绒的大衣也挂了出来,比起东方风味的真丝睡衣,又是一种别样的时髦,带着现代气息的西式华丽。

桂林的如此种种,让黄菲很是难以接受,前线在流血,后方却如此奢靡,仿佛每个富有金钱和精力的人,都在忙着追逐潮流,拼命享受每一刻,堪称穷凶极乐,这让习惯了延安清苦生活的黄菲感觉到格格不入,虽然不是在抗大读书,不过黄菲知道抗大的校训,团结、紧张、严肃、活泼,整个延安弥漫的都是这种气氛,然而在桂林,有一股水果腐烂的异样气味,甜腻腻,却刺鼻。

其实并不仅仅是桂林如此,当初一进入国统区,旧世界的气息就扑面而来,到如今,黄菲已经冷静下来,可以用另一种眼光,看待这对立于延安的地方,在潼关县城,自己看到了乞丐,蹲在墙角落,很无聊地捉身上的虱子,而在延安,是没有乞丐的,这就是阶级啊,不同的阶级之间,境遇相差如此之大,每当想到这些,黄菲就感到胸口发堵。

事实上黄菲如今的愤懑,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处境困窘,她从九月中旬在这家公司做事,仅仅两个月,已经是公司的红人,一头女学生的短发,戴了珍珠发夹,青春而又雅致,还带了一缕书卷气,仿佛她不是在这里站柜台卖皮鞋,而是在图书馆里,正在翻阅书籍。

黄菲的相貌本来便是很好的,在一众女店员之中,很是出色,所以不多久便给人传扬,此外特别让她能吸引人的,便是能讲一口可称流利的英语。

黄菲在女大,速记之外也很用心学习英文,虽然说不上水平多么的高,但日常口语都可以,桂林驻扎着飞虎队,这些美国空军人员有时候会来商店购买物品,比如皮鞋,到了这种时候,就是黄菲出头上场,别的店员虽然也有伶牙俐齿的,善于辞令,有的甚至能说几句英文,但是不能像黄菲这样自如地交谈,于是这种场合,黄菲就很是露脸,自然而然名声大噪,简直是公司的活广告。

因为黄菲如此有名,公司对她便也不薄待,很是看重的,每个月薪金六十元,是银元,黄菲坚持不肯要法币,一定要银元,哪怕为此要将薪水稍稍降一些,也是可以的。

每个月六十大洋,虽然不是非常高,不过在当前的物价之下,还是可以应付生活,只要不追求奢华,很能够凭借这笔收入,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,所以黄菲的葡萄并不酸,不是因为自己过得很凄惨,所以看到什么都愤怒。

黄菲之所以不能够融入这种氛围,是因为头脑中平等的观念,以为人的生活不应该相差如此之大,一边漂在天堂,另一边则苦苦挣扎,这是无论用什么理由,都不能说得通的,哪怕有上千种辩护方式,然而只要一看到两边如此不同的生活,那种直入眼帘的苦难,就让人无法再说什么。

因此每当她清早起了床,梳头洗脸之后,坐在桌子前,把MaxFactor的粉底擦在脸上,又薄薄涂一点口红,都感到一阵难受,脸上火烧火燎,嘴唇则如同给火钳子烫了一般,在延安,哪里有人会擦粉呢更不要说涂口红,自己听人家谈起延安的掌故,只有两个人擦口红,一个是海伦·斯诺,就是《西行漫记》作者埃德加·斯诺的夫人,另一个就是吴光伟,曾经非常有名的一个人,只不过后来悄悄离开了延安。

脑海中翻涌着这许多的情绪,黄菲放下了手中的口红,轻轻地叹了一口气,转头拿起桌面上新买来的一本书,茅盾的《虹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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