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的视线嗖地一下又转到了他的身上,鼓励的声浪再一次涌起:宏远啊,真亏了你有担当,有你一同去,就更把握了,不至于人单势孤。
替梅思分散一下风险,免得军管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。
李秀第撸起袖子:我们现在就写请愿书!
于是先打草稿,从旧作业簿上撕下来一张纸,一片喧嚷声中,梅思用铅笔飞快地记录,写成初稿,其她□□往那纸上一看,都不认识,全是各种古怪的符号。
梅思便给大家读了一遍,闹哄哄议论纷纷之中,又修改了两遍,最后定稿,找了两张白纸,又研了墨,梅思用毛笔蘸了墨汁,在那纸上工工整整地便写起来,落款是:江陵县立小学□□全体
当天晚间,寄宿舍之中,张宏远有些为难地和褚爱莲说起:今天写了请愿书,明天大家都不上课,要去军管会集体请愿索薪。
褚爱莲点头:早就应该这样办了,一直不支薪,让人怎样活呢
见褚爱莲并不反对,而且还支持,张宏远的心便也安稳了些,又说道:明天是我和梅思两个人代表大家发言。
一听到他这一句,褚爱莲的脸色登时就变了,一张脸瞬间白了,转而又胀得通红,胸中涌起一股气,登时便要激动起来,然而她很快克制住了自己,强抑住那一口气,压低了声音道:为什么你要去说有她一个人,足够了,你也是读过书的,岂不知‘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’出头的椽子先烂。你伙着大家一同去,倒无所谓,‘法不责众’,可是若是出面说话,便要仔细斟酌,军管会的人未必会记得哪个人来了,却一定记得是谁出头露脸发言,你一向挺稳重的,这一回怎么这样急躁
听到她这样的责备,张宏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,额头上青筋都迸了起来,磨着牙哼哼了几声,终于粗着嗓子顶道: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,这种时候怎么能躲在女人身后本来便是应该由男人来承担,都推给女人,算什么本事我就不信,那军管会还能吃了人不是口口声声人民的军队吗难道我们这些□□就不是人民况且你这些日子不是和她很是要好姐姐长妹妹短的,这种时候你把她推到前面去,你也忍心。
张宏远前面的话倒还罢了,后面这几句实在太诛心,刺激得褚爱莲面上简直能滴出血来,噎了片刻,才终于找出话来说:又不是我要她去,她若是能够和别人一起待在后面,自然是好,如今是她自己要冲到前面,又能怪谁我是一心为了你,你倒当做驴肝肺,须知你不是一个人,你是有家的人,我这肚子里已经……你若是有什么闪失,让我怎么办
褚爱莲说出这样一番话来,张宏远一时也没了话讲,蔫头耷拉脑,不作一言,过了片刻,勉强说道:你怎么不早说虽然是这样,我话都已经说了出去,这时候要反悔,惹人笑话,今后在同事面前也没法做人。你放宽心,未必有事。
褚爱莲也明白事已至此,说什么也没有用,只得听天由命,她有几个同学思想□□,听她们说,中共很不错的,施行的是千百年人们向往的仁政,张宏远纵然去了,或许也不会有大事。
第二天八月三十号,全校停课一天,□□们清晨在校门前集齐了,便簇拥成一团人,往江陵县军管会走去,本地刚刚解放,原本国民党的县政府自然不能再管事,地方上一切行政事务,都暂时由解放军的军管会主持管理。
来到军管会,便要求见这里最高的负责人,听说是县里小学校的□□团体,想到解放军内部出了名的重视知识分子政策,值班军官当即报告了营长,营长万云龙便出来接见,梅思望着这位从里间走出来的军官,三十几岁的年纪,身材高大魁梧,非常健壮,国字脸,浓眉大眼,典型的英雄形象。
这位万营长一张嘴便是满口的北方腔调:各位先生们,你们来找我,有什么事儿吗
听到他的话,梅思从恍然之中清醒过来,回到了当下,定了定神,张口道:万营长,我们县立小学校已经欠薪四个月,而且薪水还是打五折,到现在已经实在难以坚持,所以希望政府能够补发薪资。这是我们的请愿书,请您过目。
说着,从皮包里取出那一份请愿书,双手递给了万云龙。
万云龙接过那两张纸,视线草草刷了一遍,先不说这上面的文辞儿,字是写得挺好看,不愧是读书人,看看人家这笔字,肯定是练过的,咱这大老粗就比不了,贫农出身,到了队伍里才学的认字,到现在有时候还写别字,写出的那字也是又粗又丑,和人家的根本不能相比,放在一起给人看,一定会招人笑的。
看过了之后,万云龙把请愿书往桌面上一放,爽朗地笑着说:你们这封信,我收下了,不过我也没有权力处理,等我往上面汇报,由上级首长决定该怎样办。
梅思皱了皱眉,刚要说点什么,旁边张宏远急了,一步跨到她前面,高着嗓子辩道:长官,你不能这样,你这是在敷衍我们,要我们究竟等多久呢大家都要饿死了!
国民党的官僚习气啊,张宏远虽然是一个教书匠,与政府少打交道,不过耳闻目睹的也不少了,国民政府就是这么干的,不管什么事情,都说往上报,然后就是石沉大海,一天一天、一月一月地拖下去,直到最后拖得人都没了脾气,再不想多问了,他们便当作是把这件公务办理完了。
梅思见他焦躁,连忙悄悄地向后一拉他,自己走到前边,说道:万同志,请体谅我们的焦急,之前因为战争,财政拨不出钱来,物价又是飞涨,大家已经苦熬了很久,总算盼到这里的战斗结束了,以为应该有一些缓和,就希望能够想办法发一点薪水,解燃眉之急,不然的话,再等下去,实在受不了了。
万云龙本来也有点烦恼,见梅思这样说话,便把火气稍稍散去一些,笑着问:先生贵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