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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什么人会离开延安?(第1页)

第八章什么人会离开延安

这一天探望何敏修回来,第二天几个人就去了附近旅馆洗浴,洗的时间格外的久,格外的彻底,是大约三四点的时候过去的,到了傍晚时候,才终于从旅馆的大门走出来。

走在已经开始些微融雪的泥泞的路上,大家又聊起来:

这一回总算是洗得干净了,我觉得身上的皮都搓掉了一层。

我也是,这才感觉安心了,身上绝不会有虱子跳蚤。

说起来有点对不起敏修姐,昨天去看了她回来,就觉得身上有些发痒,总以为是蹦了跳蚤在我身上。

虽然何敏修自从进了医院,已经换过了衣服,身上更是仔细清洁过一番,应该是已经没有这些小虫子在身体上,然而由于她是因为这个而发病住院,所以大家去探病一番回来,便总觉得身上有一点痒痒的,虽然解开衣服翻捡,并没有看到黑黑的小虫,然而莫名其妙就是不舒服,所以今天一定要来洗澡。

说到跳蚤虱子,黄菲来到延安之后,见识得可是不少了,简直成群结队,从前在故乡,哪里见过呢不要说她后来去到父亲的家中,即使幼年时候在詹妈妈那里,身上也是不起跳蚤的,然而在延安,虱子跳蚤这一类虫简直无孔不入,称王称霸,倘若稍不留意,便要给咬得睡不着觉。

这倒也并不是说延安的卫生条件便多么的恶劣,家乡又是多么的干净,根源其实在于,这一片黄土地极端缺水。

水在这里,真的是宝贵啊,黄菲在来延安的路上,坐在卡车里放眼四望,也看到了,浩瀚的黄色平原上,一条条深深的沟壑,仿佛给巨大的刀锋切割出来的,然而里面却全不见水,就只是黄沙,使得黄菲头脑中发生了一种想象,那就是这些深沟其实是因为漫长而严峻的干旱,而开裂成这样,就好像大地皮肤上裂开的伤口。

在那个时候,还想不到洗澡的问题,这个难题是到了延安之后,真正生活在这里,才需要面对的,比起边区其她地方,延安毕竟还是好的,有一条延河流过,想来也是很容易理解,倘若没有这样一条河,怎么能聚集起这许多的人对于一个城市来讲,没有一个像样子的水源,是不能够维持的,尤其女大还是在延河边上,所以夏天很方便下河洗澡,到了冬天,便可以去澡堂。

这是黄菲有时候想一想,便感觉有些心虚的,虽然立志投身革命,下定决心勇敢面对任何艰苦,不过直到如今,自己这爱清洁的癖性还是不能改,对于卫生,总有一种挑剔,这实在是有点太过小资产阶级了,倘若给段葵芳知道,只怕是要笑的,长征之中哪里能够讲得了那么多呢还洗热水澡,还要到旅馆澡堂洗热水澡,打肥皂,难免又要给人当做是娇小姐了。

不过虽然有心克服这样的娇滴滴,黄菲却还是以为,目下尽量保持以往的习惯还是有理由的,还很不到需要自己满身虱子的时候,虱子臭虫爬得人身上痒,难以集中精神学习啊,将来等到自己上了前线,伏在战壕里,浑身都是硝烟泥土,自然说不到这些,到那时自己一定会适应的,不过暂时还是让旧日的影子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阵吧,虽然这样的想法有一点得过且过,不过黄菲想着,眼前还是先如此吧。

这一次去中央医院探病,何敏修那憔悴虚弱的样子,让黄菲发生了深深的触动,身上生虱子不仅仅是不舒服的问题,那是可能要命的,小的时候,黄菲便看到过有人因为伤寒病而死,那是詹妈妈的同村人,一个很壮健的男人,等她长大一些,读鲁迅的《祝福》,里面的那个山村中的男人如此强悍,却断送在了伤寒上,幼年看到的场景便恍然回到眼前,那一家办丧事,女人一身麻衣地哭。

又过了半个月,时间进入了三月,月初国民政府召开了国民参政会第二届会议,在各界强大的压力之下,□□在会上表示,以后再亦决无剿共的军事,事情到了这个时候,总算是表面上缓和下来,在延安的许多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,只等□□放人,许多被俘的新四军都承诺要释放的。

眼看这件事似乎已经过去,陈露云的心情也轻松起来,每天又是又说又笑了,而且也很少再提到离开延安。

陈露云这样的想法,让黄菲感觉很是奇怪,怎么会有人想要离开延安她来到延安大半年时间,看到的奔向这里的人当然是不少,不过也确实有人离去,有的时候就听到人家说,某某人回去了,回去哪里自然是回到外面那个腐化堕落的世界,至于是什么原因呢有的是终究忍受不了延安的清苦,也有的人是以为,没有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理想,黄菲曾经听人说过,延安并不是像我想的那样,我在这里,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,所以那个人就离开了。

黄菲就觉得很不能理解,为什么要离开呢在自己看来,延安是中国,甚至是全世界最光明,最圣洁的地方,自己所需要的一切都在这里,在延安,自己感到无比的幸福。

要说延安的生活,其实并不是多么的舒适美好,陕西气候干燥,黄土高原尤其如此,黄菲自幼生长在空气湿润的桂林,对于延安这样的环境,一时间不是很能习惯,特别是到了冬天,脸上简直要干裂开来,嘴唇也总是脱皮,有时候还要渗出血丝。

不过对于她来讲,这些都不是很大的困扰,她爱延安,爱这里的自由与希望,这才是最重要的,延安那强大的魅力,在于她的精神,她的追求,因此,黄菲热爱这里的天,这里的云,这里的风,这里的黄沙,她简直爱延安的一切!

在黄菲眼里,陕北的风景也有一种别样的魅力,站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,举目望向远方,便可以想见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,就是这样一幅壮阔的画面啊,黄土高原,美得惊心动魄,那是桂林温润的山水比不上的,虽然也可以称为奇秀了,然而在黄菲看来,纵然再怎样巧妙,终究显得有一点小家子气,就好像一些诗词,雕琢得确实字句精美,然而那一种局促的气息却是挥之不去的,是脆弱文人特有的神经质,让人心胸不得舒展,黄土高原才是真正的恢弘大气,是一种亘古永恒。

所以她简直不能设想有人居然要离开延安,假如有一天自己离开了这黄金的乐园,那一定是非常痛苦的,实在难以想象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,自己会远别了延安。

伤寒从二月一直延续到三月,还不见有消失的迹象,好在何敏修终于痊愈出院了。

三月八号这一天是礼拜六,黄菲中午散了课,饭也顾不得吃,急急地赶到图书室,去寻找《中国妇女》,这本杂志一般是每个月出两期,一号出一期,八号出第二期,今天正是出版的日子,黄菲向来是先睹为快,所以便匆匆赶来这里。

到了图书室,在惯常的地方一找,果然那一本崭新的《中国妇女》静静地躺在书架上,还散发着油印的清香,黄菲大喜过望,伸出手臂如同一只饿鹰,一把便抓在手里,又另外找了两本书,办理了手续之后,兴冲冲便回了窑洞,坐在炕上便翻开杂志,读了起来,《一年来抗日根据地的妇女生产运动》,作者是郭淑真。

黄菲一边读,一边拍着大腿,真好,妇女生产,妇女就是要从事生产劳动啊,这样才能够自食其力,就比如说自己,从小便看到母亲在父亲的家中受尽委屈,非常的愤慨,在十四岁那一年,曾经和母亲说要反封建家庭,将来和母亲一起独立出去住,再不受这个气了,母亲当时叹一口气,说:你以后能顾好你自己就行了,不要管我。

母亲虽然没有明说,但是黄菲心里明白,妈妈的意思显然就是,你日后还不知去哪里找饭碗,那里还管得了我我同着你一起搬出去,只怕娘两个一起饿死。

说起女子职业,母亲总是看得特别艰难,自立自强是好事,只要别累死自己,然后便要说到嫁人,依靠丈夫,诚然是寄人篱下,低人一等,不过毕竟还算有个指望,倘若失掉了这个,更加为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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