刹那间,他喏喏不能言,与之前锐意傲然的神态大相径庭。
少顷,银枪坠地重响一声,薛举单膝跪地,举拳正色到:容将军死里逃生本就不易,如今反而更加惦记卑职们的安危。切磋之时刀锋划一下脸也是常事,卑职不怕丢脸,往后将军可不能让着我了!
容暄心下了然,薛举估计是之前在她的神态动作上就隐隐觉察有异。加之今日对练自己怕划伤及时挪刀,而小叔是上惯战场的人,对除致命伤以外的小伤口他很难在意。
能够和小叔对练过上几招的人不多,也只有薛举从来与容翎亲近,熟悉他的习惯。
正是这一点小小细节,拉开了她与小叔的差异。
都说此人鲁莽不驯,容暄反而意识到他实则胆大心细。虽然偶尔偏向冲动行事,但要知道,薛举没有读过几年书,是在投军之后才有机会接触到军策军略,已经十分难得。
她出现之后,他确实欣喜无比,可仍然心怀警惕。甚至测出她的奇怪后,根据身边的容氏亲兵猜想自己必然与容氏关系匪浅而没有当众质问。
难得啊。
也幸亏初出茅庐的自己碰到的是他。
将领是要在茫茫黑暗中发出微光带领队伍向前的人,他的敏锐直觉会让他走得更远。
于是容暄抬起轻抚刀鞘的右手,扶起这位也很年轻的怀化郎将。
本将军欲与天宇争高,薛郎将可愿助我一臂之力
薛举愣了一下,复又彻底震住。
大雍立国百余年,宇文国姓无人不知。尤以当今即位以来,为彰显皇权赫赫,莫说名,连姓中的宇字都严禁在诗词中乱用。
故而连他这样的粗人都很快明白过来其中深意。
他起初是大惊且担忧定国公家族清名,而后却仿佛立刻有火焰在他的胸膛灼烧,烧得他浑身干渴难挨。
自古以来,一旦有从龙之功便是泼天富贵唾手可得啊!
宇文氏丢了十六城仍无动于衷,不知有多少雍人在被奴役时会痛骂这所谓的天家。一向自称有天命在身之人却没有得到眷顾,是否预示着江山亦可拱手他人
十八九岁的女子尚有凌云之志,以国仇恨为己任,不顾惜己身而敢一望大位。
那么他薛举一介武夫,命如草芥,有赖容氏恩惠才得今日,何敢不为大业以命相搏
薛举的狭长眸中目光灼热,深深拜首行礼:将军恩重,实不敢辞。卑职愿性命安危全权交付于您,必将为之竭尽心力,还望将军保重自身,早成大业!
边塞的秋,松风古砚寒。
二人叙谈间转出簌簌作响的松林,言笑晏晏,没有谁能想到他们刚刚议论着什么样的要命话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