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美霞不由得便想要笑,然而看了看女儿那稚嫩的脸,又摇了摇头:你不要想这些了,年纪小小的,把你的功课念好要紧。
到今年九月才升入初中,等她赚钱还早哩。
梅思也笑,摸着哲清的头说:清清真是有志气,要好好读书啊。
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,在母亲面前信誓旦旦,将来一定赚许多钱,让她享福,如今则是哲清这年轻的一代,立定这样的志向。
又过了两天,梅思乘上火车,离开了桂林,列车逐渐驶出站台,望着窗外不断远去的风景,梅思心头一阵发酸,自己这一去,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,也许要过许多年吧。
火车断断续续,终于到了监利,梅思在这里下了车,到江边找船,找到一个小舢板,约定了船资,是一袋马铃薯,船钱先付,那来商谈价钱的中年妇人十分欢喜,马上便要舢板上的几个孩子下来,站到江边,给客人让出地方,然后指着船上的男人,对梅思说:让我男人撑船你过去,我家在江上讨了十几年生活,再稳当不过,多谢小姐这样大方,孩子们都饿了,我先煮洋芋给她们垫垫肚子。
这一袋洋芋有十几颗,够一家人三两天的伙食。
梅思点了点头,便登上舢板,那面黄肌瘦的男人勉力撑起船,载她过江去。
半个多小时之后,梅思过了江,向那男子道谢,回想起方才看到的四五个孩子,便从背包里摸出三个鸡蛋,递给他道:辛苦你,给孩子们吃吧。
那船夫一看到鸡蛋,两眼放光,连连称谢:多谢小姐,你人真好,将来定找个好丈夫,大富大贵的。
梅思笑了笑,转身离去了。
这个时候已经是黄昏,不好再赶路,然而要投宿也为难,这一带没有什么旅馆,梅思只得彷徨地走在岸上,想着能不能万一找到一个借住的地方,这时候只见遥遥地驶来一支船队,是小火轮拖着木驳船,甲板上密密麻麻的人,梅思感觉好奇,便和其她人一起,到岸边去瞧热闹。
是解放军的船!
啊,解放军来了!看,他们上岸了,他们煮饭了,他们有饭吃啊,我们快去!
于是许多人便都涌了过去,梅思想要看得仔细一些,便随着一起过去了。
到了船队停靠的地方,船上船下走来走去的一些人,果然是穿着解放军的黄军装,我的天,还是棉袄呢,四月里虽然不是很炎热,不过棉袄还是穿不住的了,他们怎么还没有换装
另外再一看甲板上坐着的许多人,竟然是国军的服色,一个个垂头丧气,很是沉闷的样子。
这时候岸上的人已经嚷叫起来:解放军同志,给我们一点饭吧!
船上的人看到这种情形,便又搬了米下来,在陆地上煮饭给大家吃,许多人围着那煮饭的锣锅,你一句我一句地说:
去年好大的水啊!
房子给冲垮了,只能住在船上啊。
就等着开仓放粮啊!
那两个煮饭的战士满怀同情地应答:
大概过不久就有救济了,解放战争刚结束,现在政府也困难,不过肯定会有粮食发过来的。
老乡们受苦了,不用担心,有解放军在,一定会有办法的。
过不多时,饭煮好了,灾民们排着队,拿着盆碗装饭,一个接着一个,十几分钟之后,梅思来到了锣锅前。
一个解放军战士站在锅前,手里拿着大饭勺,舀了满满一勺,头也不抬地举在那里,正等着往伸到面前的盆里装饭,却不见碗盆出现,只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问:同志,这船上的都是什么人
那个战士这才抬起头来,发现面前站了一个穿旗袍的女子,一看就是资产阶级的风貌,不是劳动阶级,他是贫农出身,本能地有点反感,不过在部队里受的教育,城市小资产阶级也是需要团结的对象,这个阶级本身并不是邪恶的,于是便耐着性子解释道:都是国民党军的俘虏,遣送回原籍去的。
梅思于是明白了,她点了点头,继续问道:你们是从哪里来
重庆。唉我说,你究竟要不要吃饭如果吃呢,就把碗给我,如果不吃呢,就让后面的人上来打饭。